[文野]论三明治制作的可能性

　　那是很久很久、很久的以后了。

　　送归三日月宗近回本体后，宇见望向石切丸。

　　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女性面容并不沧桑，她弯起眼眸，眼角泛起一点点温柔的岁月的涟漪。

　　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叹息，她的初始刀给了主君最后一个拥抱。
　　“抱歉，主君。石切丸无法陪您最后一程了。”长相永恒的付丧神用怜惜的目光看着怀中已经老态初现的主君。

　　宇见微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没关系，我早就已经不是小女孩了。我的生命也终于将要步入尽头，要为我高兴啊，石切papa。”

　　“……是。”石切语毕。
　　然后在沉默中，宇见笑着将手搭在他的刀柄上，收回最后一点灵力。

　　灵光闪过，回归本体的大太刀出现在宇见手上。

　　她慢慢把石切丸放回与其他刀剑们一块的刀室，然后收拾了东西起身。

　　本体借居在本丸的白山和南海两位早在数十年前，宇见隐约预见到自己死亡期限的时候就已经回到时政了。如今本丸里只剩下那群自愿陷入永眠的付丧神剑身。

　　宇见处理完一切后，从大门处缓步离开本丸，她颇为依恋地拍了拍本丸门口的石雕，留下只言片语。

　　“……永安，诸位。”
　　【神隐】。

　　从此本丸禁封，在没有他人能打扰其中付丧神的安眠。

　　*
　　宇见坐上横滨的列车。

　　虽然她的漫长生命已经在千余年中走向尽头，但不知为何，宇见最终还是在这个她还很年轻的时候暂居的这个世界落脚。

　　她选择的时间线，是在这个世界所有友人都离世的二十年后。

　　走在横滨熟悉的街头，宇见总觉得还能在某个拐角见到某些突然出现的人。

　　她带着柔软的笑意路过写着武装侦探社的楼房。
　　楼层里面有人正在奋笔疾书，也有人还在吵吵嚷嚷的。

　　真怀念啊。

　　*
　　她想起无数年前，身为恋人的太宰治五十多岁的时候。
　　因为一次意外，黑发的男人终究是被卷入事件中导致重伤。

　　小晶本来想逼着他暂停心跳以使用异能的，但太宰轻轻拉住了宇见的袖子。

　　“……宇见。”
　　“我在。”

　　“我，我是好猫咪吗……”
　　宇见握住了恋人的手。

　　她制止了与谢野晶子的动作，而乱步看出了什么，拉了拉帽檐，让其他人都退出房间。

　　宇见垂下眼眸。模拟着人类老去的外貌一点一点恢复年轻时的模样。
　　她轻声说：“……你当然是好猫咪。阿治是好猫咪、也是好恋人、好丈夫。”

　　太宰笑了起来。他用力呼吸，然后握紧了爱人的双手：“我、我真的有点累了。我想休息了……宇见。”

　　“我知道了。”宇见将双手贴着太宰的脸，在他脸上轻轻印下一个柔软的吻。

　　无数触手从她的身体里涌现出来环绕着整个房间。

　　“……阿治，我这场不会阻止你了哦。”她说，目光中透着些包容的爱意，“你的生命是属于你自己的，我听到、我看到、我感知到你已经不想继续呼吸了，所以，我不会再救你。”
　　“我在与你相恋起，就已经做好有朝一日会分别的准备了。”少女轻笑，“不要担心我，我会怀抱着这些年的幸福记忆，继续我的人生，直到我也死去。”

　　太宰的眼中只剩下宇见蓝金色的模糊轮廓。
　　他撒娇一样地呜咽一声，鸢色的瞳孔里渗出一点点幸福的眼泪。

　　“……别怕。你担忧的一切我都会替你斩断。被我吃掉的灵魂将再也没有未来，你可以永远地沉眠下去，享受寂静。”
　　“你不会再拥有来世啦，太宰治。”

　　于是脸上已经开始攀上岁月痕迹的太宰治露出了那种解脱的幸福表情。

　　他的呼吸越来越弱。
　　然后无数深蓝色触手将他包围在吞噬范围内。

　　拥抱着爱人的少女用附肢上的无数金瞳一同注视着已经无力挣扎的太宰。

　　“……能够坚持着活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宇见说。
　　只是太宰。
　　此时的他，已经真正走向他想要的消亡结果，再也听不到这句话了。

　　宇见微笑起来。她看起来还是和二十多岁的时候一样。

　　她说：“做个永恒的好梦吧，阿治。”
　　她慢慢收回触手，那群深蓝色之下已经什么都没有再剩下。

　　“晚安。”她轻声说。

　　*
　　然后宇见又在之后的数十年陆续送走了许许多多的朋友。

　　安吾离世五年后，织田作找上她。
　　“孩子们都选择留在时政打工，我想我也是时候迎接我的死亡了。”青年说，他对宇见轻笑了一下，“……明明是第一个真正死亡的，却一直留到这个时候啊。”

　　织田作之助没有选择和太宰一样的彻底消亡。
　　他选择让灵魂继续进入轮回重获新生。

　　宇见尊重每一个朋友的选择。

　　*
　　她按要求把每个人的遗骨遗物都送到各自的安排地点。
　　现在宇见正走在去往那些回忆的路上。

　　福泽先生积劳成疾，走得早一些，在太宰离世后没几年就病倒了。社长真正离开的那天，侦探成年后难得地嚎啕大哭着，然后相当成熟稳重地把他安置在墓园里。

　　福泽的墓碑不远处矗立着乱步给自己安排的墓碑。宇见遵循遗嘱将乱步最喜欢的零食和弹珠和他本人一起火化并埋下。寿终正寝的名侦探一身无病无灾，带着一点点对宇见的担忧，总体上还是幸福地离世了。

　　再过去一点是国木田独步的。独步虽然比搭档要活得更久些，但也同样是因为伤病离开的。年纪上去后身体素质极速下降，即便是卸任社长多年后也无法真正放下侦探社的二代社长仍常年奔波在第一线。他和自己心爱的理想笔记本共同火化，与尊敬的社长和乱步埋在一块。

　　与谢野晶子的墓碑立在一座海岛的边上。不是什么特别的岛，只是很普通的一座面积很小的岛。

　　宇见乘船上岛，然后往女医生的碑上放了一束花：“好久不见，小晶。这么多年了，终于轮到我留下最后的痕迹了，真好啊。”

　　*
　　太宰曾说过，希望自己能和当年在海滨埋下的织田作葬在一起，宇见自然尊重恋人的意见。

　　然后安吾以前也说要三个人在一块，于是宇见在埋下太宰空无一物的骨灰盒时，顺便替安吾也挖了个坑。

　　上了年纪仍摆脱不了工作的，从加班地狱好不容易脱离出来参加友人葬礼的坂口安吾：“。”

　　三个好友的墓碑被宇见别出心裁地挖成面对面的样式。宇见直到现在站在这里才开始思考一件事。

　　——她的位置要安排在哪里比较合适？

　　……算了，其实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反正也没有人来给她扫墓。

　　她自己的遗物早就和太宰的一起埋入地下。

　　太宰的遗物里被塞了一张宇见的照片、很多两人的合照、一根失去光泽弹性的发绳、一张矿脉契书、一只狐狐宇见的玩偶、失去力量恢复成无机制折纸的小宙、工艺制作都很漂亮的项圈、深蓝色的羽织、蓝宝石的波洛领和很多很多卷绷带。

　　宇见则是留下了一截绷带。

　　今天她穿的是振袖，朴素的花纹与身上那种平和宁静的氛围相当合适。

　　她拿出身上所有的东西，然后一次性全部塞进了空间手链里，一闪塞到了地下墓碑里面。

　　宇见靠着太宰的墓碑坐下。
　　她温暖的手指触碰着冰凉的石碑，只觉得身体开始变得轻飘飘的。

　　宇见抬眸：“……都忘了。我也是永远不会再拥有来生的人啊。”

　　混血的妖灵眼底恍惚出现幻觉。
　　她仿佛见到妈妈那张眼角眉梢都笑得弯起来的脸。

　　宇见浅笑，目光空炫：“……您来接我啦？”
　　“但是妈妈，对不起，这回我得留下来了……我答应过阿治，我会一直都在的……”

　　有些年岁的女性侧倚着太宰的墓碑。她的身体泛起灵光，逐渐轻灵、散去。

　　宇见垂首恍惚，她微笑着坦然地面对自己的死亡。
　　“不过，我还以为这么几千年会忘了阿治长什么样。”她说，笑容里带了一点点纵容的无奈，“结果这么久，他就从来没有从我记忆中消失过啊。”
　　“……我也没有食言吧。甚好甚好。”

　　深蓝色消散在风里，于是世界上再也没有那么一个会和大家打闹的宇见了。

　　消散于尘世间的妖灵在告别前，最后一次轻飘飘地祝福世间。
　　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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